牽手

下午的內科病房。

小學護剛上班，走到一直在照顧的婆婆身邊。突然發覺，婆婆有點異樣。

因胸口痛及頭暈入院的她，住院將近一星期了。每天，小學護也會為婆婆進行各種護理。即使她聽不到我的說話，但也總是微笑著。那笑容，很溫暖，很溫暖。

可愛的她，情況一天比一天穩定。主診醫生也打算讓她出院了。

但此刻，婆婆手腳冰冷無力，對外界的刺激沒有太大反應。原本瘦削的肚子，一夜間膨漲變大。血壓低於正常，只有 80/40。

由於婆婆的情況突然急轉直下，資深護師決定把她移到接近護士站的床位，以便觀察。監察儀器顯示婆婆的心臟仍在跳動 --- 但病房同事一摸婆婆的頸動脈，發覺她並無脈搏*，隨即開始進行搶救。

「啪 - 啪 - 啪 - 啪 - ... 」

不間斷的心肺復甦法、一枝又一枝的「大A*」、麻醉科醫生的氣管插管，並未能阻止死神的來臨。經過一段時間的搶救，她仍然沒有脈搏。當值醫生和家人商討後，決定放棄搶救，讓她和家人靜靜的走過最後的時光。
(*1: Pulseless Electrical Activity, 無脈性電活動)
(*2: 「大A」，行內術語，指 Adrenaline 腎上腺素，急救時常用藥物之一)

搶救過後，我們繼續進行病房的日常工作。

病房中央，只剩下了婆婆的丈夫，獨自坐在病床旁。

他，沒有痛哭。只是靜靜的垂下頭，落莫地凝望著她，緊緊的捉著那不再溫暖的左手。

這一星期以來，小學護也會在每天的探病時間看見他，從不間斷。無微不至的照顧，細心的餵食與梳洗，和兩張幸福的臉。原本以為，老伴很快便會出院，繼續一起手牽手生活下去；誰也沒有料到，此刻她躺在病床上，靜靜的迎接著死神的來臨。



「你安心走啦，我地好快會再見架啦...」

他那震顫著的雙手，觸碰著她冰冷的身軀。無窮不捨的一雙眼，在和她的靈魂道別。

一直以為，能夠一起牽手走到白頭是種幸福，告別時大概不帶有半點遺憾；但原來，當來到真正要說再見的時候，還是會很不捨...

監察儀顯示著心跳 --- 不，已經不再是心跳了。只是心臟細胞殘存的電子活動。慢慢的向下掉，從 60，到 50 - 30 - 20 - 。 能共處的時間，也隨著心跳，正在一點一滴的流逝。



終於，顯示為 0 了。

坐著良久的他，似乎不懂反應 --- 看著自己一生中最愛，從會笑會走會吃喝的一個人，突然間成了眼前不再有心跳，冷冰冰的屍體。

他耳語了最後的話，輕輕撫摸她的頭髮，便由子女攙扶着離開。



聽說，人死後最後消失的是聽覺。你，能聽到他對你的愛嗎？

但願有一天，可愛的你倆會再次幸福地牽著手 --- 或遲，或早。